手心里的流年

匕首和玫瑰(三)

      阿诚醒来时,天已经亮了,天虽然阴沉,雨却已经停了,心里着急上课要迟到了,阿诚猛地坐起来,突然记起今天是周末,刚刚的动作扯得伤口隐隐作痛,他又躺了下去。一刻的失神后,阿诚发现自己睡在大哥的床上,伤口已经得到了细致的处理,抬头看了看周围,没有看见明楼,床头柜上有他的那把匕首,他想拿过来收好,却还是放弃了,收不收是一样的了。

      阿诚隐约记起昨晚的事情,他以为自己会留在雨夜里,永远走不到家门口,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大哥……明楼就这样出现了,像十年前一样,在自己几乎要绝望的时候,这个人像天神一样,出现在自己的面前!

      后来的事情呢?阿诚仔细回想,他好冷,就像掉到了冰窟里,底下似乎有看不见的手,将他往更深更冷的黑暗里拉,但是身上却又像着了火,烧得他什么也看不见,眼前只有红彤彤的一片,像是血……大哥在喊他,“阿诚,别怕,大哥在”  ,再后来,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,大哥的书房,大哥抱着他,给他温暖,给他平静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阿诚心慌,他不知道怎样面对明楼,他想不出大哥会怎么问他,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。 

      阿诚不是惹祸的孩子,可也不是不知道反抗的弱者,上学那会儿,遇到说大姐坏话,欺负明台的孩子,两个小孩儿拼了命地打回去,打不赢也要打,受了伤也不哭。后来明楼让两个小的学了跆拳道,西洋剑,阿诚虽然瘦,可身手矫健,步履灵活,又舍得花心思琢磨,花时间练,到结业时,他的身手比明台强了不少,力量和气势上虽比不上明楼,论灵活性倒还要略胜一筹。

      阿诚想,如果大哥问,总不该说自己打架打输了了吧,更何况,这根本不是打架应该有的伤。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听到脚步声,阿诚闭上眼睛。明楼进到房里,看到床上的人还是安安静静地睡着,他用手探一探阿诚的额头,想到自己刚刚洗了手,便弯腰把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,额头清凉,烧已经退了,可是床上的人身体绷紧,呼吸也滞了一下,脸红得可疑,长长的眼睫像受了惊的蝴蝶拍着双翅,微微翕动。

      “阿诚,你醒了。”阿诚憋不住,张了眼,亮晶晶的眼里噙着笑,有些害羞,又有些慌乱,“大哥!”“醒了就起来,洗了脸,来吃早餐。”阿诚洗漱完毕,餐桌上两份早餐已经摆好,白米粥,碟子里一个煎鸡蛋和两片吐司,旁边放着糖罐,阿诚知道,明楼的白粥是从不放糖的。

      明楼不喜欢进厨房的,说什么“君子远庖厨”,平日里,多半是阿诚做好再叫他,来不及,两人或者牛奶面包打发一顿,又或者在外面吃了再回来。阿诚从未见过明楼带着围裙的样子,真是难得啊!换做平时,阿诚可要打趣大哥一番,可是现在,就是借阿诚100个胆子,也是决计不敢有开玩笑的想法。阿诚眼观鼻,鼻观心,认认真真,诚惶诚恐地吃了这一顿早餐,明楼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,这让阿诚更加忐忑。

      吃完饭,阿诚习惯性地要将餐具往厨房送,被明楼狠狠地瞪了一眼,“给我到床上好好躺着!”阿诚吓得连话也不敢回,灰溜溜的又进了明楼的卧室。

      明楼忙完厨房,又到浴室里去处理昨天的那些衣服,阿诚的衬衣和毛衣上的斑斑血迹,泡久了,颜色淡了,可还是让明楼胆战心惊的后怕:自己昨晚若没有去找阿诚,或是再晚一点去找阿诚,阿诚会怎样?后面的情形,明楼连想都不敢想。他心里堵得紧,真想马上跑进卧室,把床上那个现在还病怏怏的的青年抓起来打一顿,阿诚,阿诚!你怎么敢!明楼又看了一下其他的衣物,外套裤子也被刀子划破,都不能要了,但是不能就这样随便的扔掉,明楼把衣物收捡好,寻思着只能慢慢处理,他把自己的衣服洗好后回了卧室。

      阿诚靠着床头已经睡着了,手里拿着昨晚明楼没有看成的那本书。天气阴,卧室的灯仍然留着。

      坐在床边,明楼细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:脸色虽然还是苍白,唇上却有了血色,在灯光的映照下,脸上细细的绒毛都闪着黄金般的光泽,整个人都有了生气。他有粗黑的眉毛,高挺的鼻梁,薄薄的唇,唇形美丽,还有秀气的下巴,五官轮廓精致,整个脸的线条却又显得锋利,秀美和刚毅在他的脸上融合得无比完美,那是一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引人注目的脸。

      明楼最爱的是那双眼睛。圆圆的鹿睛,黑白分明的双瞳,总是含着水润光泽,老是让人疑心他刚刚才哭过,眼神机警灵动,当那一双眼睛望向自己时,明楼觉得,什么话语都可以省略,那眼睛本来就会说话,忧伤、惊惧、好奇、怀疑、犹豫、委屈、担心、害羞、开心、得意、调皮……明楼甚至发现,那圆圆的眼睛居然可以变化着大小,表示出高兴,很高兴,非常非常高兴的不同程度,每次阿诚拿这清澈坦荡的眼睛看着自己时,明楼总会在心里轻叹一声: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眼睛!

      阿诚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,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,放开了书,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子,指甲都白了,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,扯到伤口,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,人从噩梦中醒了,咳嗽却愈加厉害,明楼伸手扶着他,将头靠在自己的肩头,用手轻拍着阿诚的后背,咳嗽带动伤口,疼痛又加剧咳嗽,阿诚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,明楼急得手足无措,想要起身端一杯水给阿诚,阿诚却扯紧了他的衣角,“大哥,别走!”阿诚伏在明楼的胸前,声音哽咽。明楼想要抬起他的脸,阿诚却固执地埋着头,喘得厉害,然后,低低抽泣起来。

     “大哥,如果有一个人,很坏……你知道他接下来会杀很多的人,你……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明楼搂着怀里的青年,他那么瘦,硌得他心疼!“阿诚,暴力的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,但是,当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的时候,它可能就是唯一的选择,如果我们杀一个人是为了更多的人不遭到杀戮话,那么,这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  阿诚终于将头抬起,眼眶里蓄满泪水,却强忍着不眨眼,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,明楼伸手想去擦拭那泪痕,却见阿诚将头转到一边,眼睛一眨,泪水便如若断线的珍珠,顺着脸颊滚滚落下。

      明楼何尝见过这样的阿诚,心里难受得要紧,他知道阿诚是最能忍的,刚刚救下他时,体无完肤的阿诚疼起来也只是咬牙忍着,不叫喊,不流泪,轻轻哼几声,真真熬不住了,躲起来悄悄哭,再见人的时候,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。明楼的手停在那里,不知道该不该伸过去,阿诚自己拭了泪,再瞧向明楼的眼睛里,少了些许迷茫,多了几分清醒。

      ”阿诚,大哥不问你昨天做了什么,大哥只要你记得,从小我就告诉过你,做人要有良知,要有品格。小时候,读孟子,你说你可以舍生取义,今天,大哥只问你,你的所做,是否违背你的良知?是否有悖所受的教育?你舍身所求的道义是什么?阿诚,我不要你给我答案,我只要你自己真的想清楚明白。”明楼望向阿诚,阿诚抬眼直望进明楼的眼里,眼眶虽然仍是红红的,却再没有一丝疑虑。“我知道了,大哥!”


评论(3)

热度(21)